天还微亮,透过窗纸,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映出了形状。
小满试探着睁开眼睛,收纳着微薄的光线,逐渐将其适应。
身体的疲惫尤在,她并不打算起身。侧头看着枕边的人,呼吸平稳,此时还睡得很沉。
他舒展的睡颜是她从未没见过的。
身为暗影卫,他从没好好睡上一觉。
暗影卫。
这是一支隐藏在暗处,王室最顶端之人直辖的队伍。不经任何人之手,不听令于除帝王外的任何人。
他们名为保护君主安危,实际上也沾着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是王权阴影面的拥护者。
他们非官非侍。
是帝王手上最忠诚的猎犬。
何为猎犬?给一道活路,惟命是从。
他们皆为罪人之后,效命帝王成为暗影卫便能求得一线生机,让受到牵连的亲眷获得恩恕。
可其中谈何容易?
入暗影卫之人,摒弃前身,不问后路。都是从刀山火海活下来的硬命,拿着这条硬命挡在主人身前,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
他是暗影卫统领,罪臣魏家之后。
魏家满门屠斩时他十五岁,戴罪之身入暗影卫训营。
皇姐阎崇寰登基之日,他坐上了暗影卫统领的位置。
以他二十有几的年岁便居于这般高位,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时,他睡在自己身侧,终于卸下了一身重负,能安然的睡上一觉。
真好。
似乎不仅是松下了精神上的弦,这夜过后,他心上那道怎都过不去的坎也一同越过了。
他终于可以坦然拥抱她,唤她:小满。
初见的月灯节之夜历历在目。
在公主府的日子也宛如昨日。
还记得:
那时公主府中遭遇刺客,小满连续发烧了几天几夜。
高烧初愈时精神还带着些萎靡。
毕竟从小居于王宫,戒备森严,从未遇到过歹人。
皇姐忧心不已,三番让她回宫里住着罢了。
然新帝登基,先帝女嗣皆不得留宫,这是规矩。
小满都懂,她知道自己若任性而为留了宫,那么皇姐就会在前朝为难。
“公主,陛下派了人来府。”
侍女隔着门说道。
不知是传了医官还是别的什么。都是皇姐的心意,小满从来不会推脱。毕竟好好接纳皇姐的一片良苦用心,皇姐心中也顺快。
“我着衣,片刻就过来。”
说着,小满紧快从温软的被褥里窜了出来。
“是。”
侍女是从宫中分派来的,熟知这位公主的习性,不喜人近,不喜人随。
事事亲力亲为。
故而与公主持着距离,不得公主唤令不会去为公主做贴身的事。
院子里花树含苞未放。这是御赐的星海树,商海会高层拍卖的外海而来的极奢之物。宫中仅有一棵。被阎崇寰撬了出来安种在公主府中。
穿廊的风过,拉拽下几颗花骨朵,滚落在地。
这几日体虚,果然还是不受寒的,这样微微的清风都让小满缩了缩身子。
一路走到前庭,远远就见到一个挺立的背影。
宫中暗影卫的装束小满熟知,这人的着装与暗影卫极为相似,却更加繁琐一些。
暗影卫的束腕是灰黑色的,他的束腕遮手,看似皮革所制。
暗影卫的腰带是布绳缠着的,他的腰带看似缎绳,还夹着流丝。
暗影卫的衣摆是素色的,他的衣摆绣着暗暗的图纹。
“你是皇姐派来的暗影卫?”
小步走来的小满在他身后问道。
闻声,魏执回身,半跪作礼:“暗影卫魏执,受命保护公主殿下。”
作礼的双手挡在脸前,习武之人突出的骨节极为明显。
他戴着面遮看不清长相,恍惚所见的那双眉目让小满愣在原地许久。这和死死印刻在记忆深处的那双眉目完完全全重迭在一起。
月下灯花夜一见,一见铭刻一春秋。
小满抓住他的腕,想拉扯开挡在他脸前的手,想更真切地看清那双眉目。
谁料习武之人身坚,他的手抬在那纹丝不动。
可突如其来的相触让他抬起头,目光方好对上小满炙热的眸。
“真的是你!”
喜色化作晶莹充斥着眼眶。
魏执不知道为何这位尊贵的公主会对自己露出如此动容的神情。
他从未与这位公主有过接触。
在陛下身边也仅仅是在暗处触过几面。
她应该并未见过他。
“跟我来!”
小满握住他腕的手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想将他拉起身,带到哪里去。
“公主。”
魏执未动分毫,目光落在腕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而后再次凝向小满。
意识到自己失礼之态,小满慌忙收回了手,藏在了衣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