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医有些犹豫不决,捋了捋泛白的胡须,静默须臾。
良久后,才道:“微臣隐约感觉是滑脉,不敢妄下断言,不如再请另一位擅长妇科的柳太医为娘娘诊断一下。”
待将柳太医传来,果然如章太医所说,脉象短促有力,是极其明显的滑脉了。
本该恭贺圣上,但如今正值太皇太后国丧,这话万万不能乱说的。
柳太医暗暗斟酌了一番:“启禀圣上,贵妃娘娘确实有孕了,至少有两三个月了。”
康玉仪的月事从来都不准时,以往一两个月没有都是常见的,上一回月事都已是今年初次出发去行宫前的事了。
皇帝凝着床榻上尚在昏迷的人,原本肃穆阴沉的脸色瞬间柔和了几分。
一直到酉时,日头都快要西下了,康玉仪才悠悠转醒,刚睁开眼就发觉自己回来了露华宫,有些怔怔的。
“咱们不是还在南安门城楼吗?”她刚醒过来,嗓音娇软又带着一丝沙哑。
紫苏赶紧把软枕放在她后背,让她靠着:“娘娘,晌午时您刚下马车就晕倒了,如今天都快黑了。”
随后,紫苏压低了嗓子,极小声道:“恭喜娘娘,您又有喜啦!”
生怕被听见,紫苏说到最后几乎是气音,但话语之间的喜意不加掩饰。
康玉仪闻言顿了半晌,抬手摸了摸小腹,很是无法置信……
她的肚子里头居然有个孩子了?
只是这孩子来的却不巧,极容易被误会是在国丧时期怀上的。
“陛下知道了吗?”康玉仪小声问。
紫苏点点头,又道:“晌午便是圣上抱着你一路跑回了露华宫的,太医为您诊脉时,圣上还守在您身边,寸步不离的。”
康玉仪闻言,心中缓缓淌过一阵暖流。
“今日是太皇太后的五日小殓圣上与皇太后都在慈寿宫亲自守着。皇太后还命乳母与嬷嬷们将小殿下抱到露华宫来了,娘娘可要见见?”紫苏又问。
康玉仪微微颔首,又道:“顺道传膳吧,本宫有些饿了。”
稍作梳洗后,紫苏与青竹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来到了偏厅用膳。
端上来的尽是清淡温补、好克化的,康玉仪饿虽饿,但仍没什么胃口了,只草草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恰好这时,乳母抱着尚有些不习惯露华宫环境的大皇子过来了。
身着素色肚兜的小胖团子看起来蔫蔫的,见着康玉仪后恍惚了半瞬,似乎是不敢认。
康玉仪全然忘记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高高兴兴地凑上去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胖脸蛋。
“小殿下,我是你的母妃呀!还记得我吗?”康玉仪软声逗着她。
青竹急忙上前提醒道:“娘娘,您注意着些,这些天先别抱小殿下了!”
青竹才刚说完,大皇子却忽然想起眼前这香香软软的是自己的母妃了。
他激动万分地奶声奶气滴嘀咕咕,伸着小胖手想要康玉仪抱抱他。
“快把小殿下放在软榻上吧。”康玉仪吩咐仍抱着小团子的乳母。
乳母连连称是,急忙将痊愈这些日子来沉甸甸了许多的大皇子放下。
小团子如今快八个月了,爬得可有劲儿了,刚被放下就双手双脚爬来爬去,似乎在给他最心爱的母妃秀一秀他的爬技。
康玉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坐了下来,将小团子拥入怀里。
紫苏与青竹大惊,急忙要上前把着深情拥抱的母子二人拉开。
但好在大皇子极为乖巧懂事,缩在康玉仪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是毛茸茸的小脑瓜蹭了蹭她的胸口。
康玉仪心口一颤,瞬间想到了什么,但仍强忍着不把他推开,而是低下头来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胖脸。
小团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那双与康玉仪足有六七分相像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含着星子一般。
母子二人又玩乐了好一会儿,到小团子要吃奶的时间了,才乳母将他抱走。
康玉仪靠在软塌上坐着,细汗从额间滑落,“怎么这么热?冰盆似乎少了些。”
青竹笑了一声道:“娘娘,这三伏天哪儿有不热的,太医说了头几个月的冰盆要撤掉几个,不如您多喝几口绿豆汤解解暑罢。”
“呈来的绿豆汤都是热的,喝着更热了。”康玉仪微微撅起樱唇,低声抱怨着。
七日后太皇太后大殓,梓宫奉移京郊暂安,时隔多日未出现的皇帝才再次来了露华宫内。
皇帝动作轻柔地将康玉仪整个人纳入自己怀里。
近些日子关于大行太皇太后能否祔葬永丰皇帝的帝陵一事,朝野上下唇枪舌战、争执不休。
皇帝却忽然记起一桩早些年继位之初的旧事。
按旧例,新帝即位后便要开始相度万年吉地为自己修建陵寝了。
吉地选址完毕,工部侍郎将几个样式的帝陵设计图纸呈上来供皇帝挑选定夺。
皇帝向来节俭自律,并不打算耗费过多在身后事上,也没过多犹豫就择出最简易省事的方案。
待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