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如何伪装成人类的?”
一名警官站在玻璃房前,向里面被锁链绑着的一只雌性人鱼大声询问。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祈祷啊,向我们人鱼族信仰的神祈祷。”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变成人啦,被洋流带到了海岸边,来到了陆地。”
“真的只是单纯的祈祷?!”
“不然嘞?我已经把我记得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了,可是你又不信,还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真的好烦啊你……”
看到她翻了个白眼,方知远忍不住笑了笑,见杨浩宇表情严肃地看向自己,才赶忙用拳头抵在嘴边,遮掩笑意。
问话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洬不仅讲明了自己来到陆地的原因,还承认了那九个男人都是她杀害的,甚至将细节都完全讲了出来。
可在警方看来,她仍未说清楚,她那条鱼尾到底是怎么变成双腿的。
昨晚,幸亏洬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她提前很久就发现有人向实验室走来,便要方知远赶快离开。
“洬洬,明天警察可能会来找你问话,你不要怕,如实说出一切就可以了。你不是人类,我想,警方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方知远吻了下她的唇,又皱着眉想了想,“但是,如果那些人还是要拿你做研究的话,我一定会找机会救你出去的。”
走出玻璃房后,他先在系统上删除了自己工作卡的访问记录,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彻底地离开实验室。
现在,结合洬向警察提供的实情和自己已经了解的细节,方知远终于在脑中完整地勾勒出她这一百年来的经历。
100年前,一只雌性人鱼和她的兄长一同出生在太平洋北部靠近亚洲东部的一个小型族群中。
在父母共同的抚养下,他们顺利成长到了70岁。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俩感情格外地好,性成熟后,她就和哥哥结为了固定配偶。
可是,在这七十年间,海洋里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
不知具体是从什么开始,许多人鱼的尾巴上出现了可怕的溃烂伤口。
最初,他们的鳞片只是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紫色。
接着,这些发紫的部位逐渐变为黑色,随后开始肿胀,高高地鼓起,覆盖在上面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下面已经腐烂的组织,犹如深海中的暗礁,刺眼而恐怖。
伤口的边缘,肉芽和脓疱疯狂地生长,还散发出一股恶臭。
他们的尾巴变得越发无力,无法再参与正常的捕食活动。
人鱼族崇尚强大,但并不凌弱。
更何况,那些人鱼是得了奇怪的疾病,他们本身并不弱小。
所以这些人鱼的首领并没有放弃他们,她带着健康的人鱼去捕猎食物,照顾他们,为他们祈祷。
然而,海洋之母不是万能的。
这些人鱼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们耳后的腮部甚至也开始红肿腐烂,无法汲取海水中的氧气,必须依靠同类托举来到海面上才能呼吸。
后来,因为不想再连累整个族群,他们便挣扎着,独自游到没有人类的海边,靠肺部呼吸,而每一次吸气,都会伴随着阵阵剧烈的咳嗽和抽搐。
最终,这些美丽又强大的人鱼,只能虚弱地躺在岸边,在痛苦和绝望中,一点一点地感受生命的消逝。
而且,不仅仅是人鱼族,海洋中的各种生物都在忍受着不同的伤痛。
许多鱼、虾、蟹的外表变得奇形怪状,以这些生物为食的大型鱼类也患上了和人鱼相似的疾病。
伤口肿胀溃烂,厚厚的鳞片破碎脱落。
海豚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鲸鱼的歌声变得沙哑,曾经的天籁之音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仿佛要吞噬掉整片海洋里的生命。
无人的海滩上,故事开头的那只雌性人鱼抱着她的哥哥,一遍又一遍地为他舔舐伤口,可恢复的速度总是赶不上那些脓疱和肉芽肆意蔓延的速度。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痛苦地扭动身躯,那鱼尾上的鳞片本该是光滑又美丽的,此时却已经溃烂得面目全非。
蹼爪覆在他的胸口上,心跳逐渐变得微弱,眼神也已经失去了光彩。
眼泪不断地滑落,落在他的脸上,落在冰冷的海水里。
她不想让他离开,不想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她想让他活下去,想让他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
他死了。
她就一直看着他,看他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潮水逐渐上涨,回头望去,这片海滩上,零零落落地,散布着几十具人鱼的尸体。
雌性的,雄性的,年长的,幼小的。
眼神变得空洞又茫然,那些都是她曾经熟悉的面孔。
心碎成了千万片,每一片都在哀悼,哀悼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生于深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