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快没多久,又热了起来,还有些潮闷。
裴风备了一壶凉茶,并一只茶杯,放到小几上搬到谢语竹旁边后,默默回了厢房。
事实上,他撒谎了。早晨起得不算晚,上午还干了些碎活,吃完午饭刷完碗后,他的精神的确有些不济,刚才和谢语竹待在一起时,还算清醒,这会儿独自走在太阳底下,眼皮已经是微阖的状态。
进屋后,裴风躺到床上,很快便睡着了。但是这场午觉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睡了多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许多。
裴风坐在床边,出神地看向窗户好一会儿,不停回想梦里的场景,决定出门。
他推开房门,阴暗的天幕沉沉地压了下来,原来不是到了晚上,而是又要下雨了。
谢语竹依然坐在屋檐下,正趁着最后一点自然的光亮飞针走线地缝改最后一只裤脚。
裴风走过去说道:“阿竹,我要出去一趟,回趟家。”
他说的家,不是裴老四的家,而是裴风原来真正的家。
裴二叔及其夫郎去世、裴风变傻后,裴老四和胡翠燕趁机霸占了他们的房子和土地。裴风家的房子修葺得结实敞亮,比裴老四家破陋灰败的房屋气派多了,按理来说,这爱占便宜的一家人不会错失搬进好房子住的机会,但胡翠燕四处跟人唠叨,说那房子里死过人,不吉利。
可哪户人家没有个生老病死的时候?要是死过人就不能住了,这村里有一大半都得荒废。但大多数听过胡翠燕这番话的人还真被她唬住了,不仅信了,还叮嘱自家爱贪玩的小孩,千万别去裴二叔的家里,有鬼,会吃人。
久而久之,那房子真就荒败了,杂草丛生,蛇虫遍地,青天白日的暗影幢幢,谁路过都得绕着走。村长曾经想将其收回,清理重建,但裴老四一家又不愿意了,一口一个“二哥的亲儿子还在呢,得帮侄儿守好家业”,驱使苛待起裴风时是一点都不带心软。
谢语竹能理解他恢复正常后迫切想回家看看的心情,但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担忧道:“今个儿就别去了吧,快下雨了。”
裴风摇头:“裴虔他们昨天才走,下次见面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需要尽快回家检查一遍,以免他们走前动了什么手脚没能及时发现。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谢语竹心知他说的有理,可还是不放心,昨天才把人从雨里捡回来,别今天又出了什么岔子。
他想跟着去,被裴风拒绝了,又劝了几句,没能拗得过他,只好给他拿了蓑衣、纸伞,还把端午用剩的雄黄粉在蓑衣外面洒了些,避免他被蛇虫咬到。
准备齐全后,裴风出门了。可刚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毛毛雨就飘落在了谢语竹的鼻尖上。
手里拈着的银针一转,谢语竹剪了线头,赶紧端着笸箩进了屋。
外头昏暗得已如天黑一般,屋里也不大能看得见影,头一回,谢语竹坐在堂屋里,觉着家里有些冷清得过分。
他早早点上了蜡烛,随风跳跃的烛光映照出他没有表情的半张脸。改好的衣裳整齐叠放在桌上,他没再细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外面发呆。
雨势变得稍微大了,雨滴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很快湿透了门口延伸出去的青石板。旁边正房传来李玉素唤他的声音:“宝儿,你在堂屋里吗?”
谢语竹沉默着没回话。直到李玉素跨进堂屋的门槛,他才仿若大梦回神般,迟钝地站起身回道:“阿娘,我在这呢。”
李玉素奇怪道:“喊你你也不说话,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裴风呢,他没陪你?”
谢语竹如实道:“他回自己家了,说要查看下裴虔他们家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祸害隐患。”
“这雨下的,怎非得今天出去呢?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李玉素回头看向外面,同样担心裴风的安全,幸好今天无风,雨也小。
她对谢语竹说明来意:“对了,我来是要跟你说,今晚的晚饭简单些、清淡些就好。中午荤腥过多,你阿父没太克化,晚上给他弄碟酱菜一碗清粥打发了便是。裴风今天也不宜再进补,这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补多了可不得上火难受……”
“对哦,我得给裴风煮一锅姜汤。”谢语竹拍手打断道,抬腿便往厨房跑,喊声渐渐远去:“阿娘,我记住啦,我先去煮姜汤了!”
“?”李玉素看着转瞬消失在拐角的人影,实在没想明白小哥儿是怎么从她的话跳到煮姜汤。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她无奈又好笑道,低头看到桌子上叠放好的干净衣衫,随手拎起来展开看了一遍。
灰褐色的布料,看起来很眼熟,她记得这是她父亲留在谢家的旧衣。但看衣长和肥瘦,明显是改过了,做给谁的一目了然。
李玉素挑眉,对自家小哥儿的缝补手艺有了新的认知。
一天不到,一身衣裳就改好了,这针怕不是要穿出火星子来。
她翻了下笸箩,韧性最强、也最贵的金线团瘦了一小圈,一猜便知是用得最多。还有青线团,也瘦削